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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分那日清晨，小满踮着脚尖从奶奶的陶罐里摸出三粒青豆。露水顺着茅草屋檐滴落，在他手背溅开晶莹的花。"要埋在向阳的土坡上哟。"奶奶摇着蒲扇说，竹椅吱呀声里飘来灶糖的甜香。
七岁的男孩攥着豆子奔向村口，布鞋踩过青石板时惊起一串麻雀。他选中老槐树东侧的小土包，这里能望见整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。指甲缝里嵌满黑泥时，三颗豆子已躺在半尺深的坑里。"快快长高呀。"小满把鹅卵石摆成守护阵，又学着庙里老和尚合掌拜了拜。
第七天清晨，土包依旧光秃秃的。小满蹲得腿麻，忽然听见极轻的"咔嗒"声。湿润的泥皮下，最胖的那颗豆子正在撞自己的硬壳。"外头冷吗？"它用胚芽戳了戳邻居，"我好像听见鸟叫声了。"另外两颗豆子懒洋洋翻了个身："急什么，地窖多暖和。"
小满不知道这些。他正把耳朵贴在微凉的地面，鼻尖沾了草屑。"许是埋太深了？"男孩嘀咕着扒开表土，惊得胖豆子缩成团。当月光第三次爬上窗棂时，小满做了个奇怪的梦：三颗豆子在漆黑的地底开茶话会，裹着糖霜的云朵从头顶飘过。
第十日晌午，两颗豆子终于裂开缝隙。胖豆子却卡住了——有块碎石正压在它头顶。"让让！"它使劲顶了顶，碎石纹丝不动。不知第几次尝试时，它忽然感到碎石被移开了。阳光瀑布般倾泻而下，胖豆子看见小满沾着泥巴的手指，还有他睫毛上跳动的光斑。
"出来啦！"小满的欢呼惊飞了采蜜的凤蝶。两株嫩芽抖着水珠舒展腰肢，唯有中间的位置空着。男孩眼眶发烫，却听见脚边传来细弱的哼唧声。在鹅卵石围栏外侧，胖豆子顶开最后一点土壳，嫩黄的子叶像举着两面小旗。
原来那夜暴雨冲歪了石头阵。小满轻轻把迷路的豆苗移回中间，用芦苇杆做了个遮阳棚。现在三株幼苗在风里摇头晃脑，胖豆子的叶片总是不安分地往旁边歪。"你挤着我啦！"左边的豆苗气鼓鼓地说。胖豆子假装没听见，偷偷把根须往小满每天浇水的位置伸。
谷雨前夜，胖豆子忽然发起高烧。它的茎秆泛起不祥的紫斑，叶片蜷成小拳头。守了整夜的小满天没亮就跑去敲赤脚医生的门，回来时裤脚沾满苍耳，攥着用玻璃珠换来的草药粉。
"苦死啦！"胖豆子扭着身子不肯喝药，直到小满哼起奶奶教的童谣。月光把男孩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轻轻笼住颤抖的幼苗。当晨露在叶尖聚成第十颗水晶时，胖豆子抽出了第一根卷须。
立夏那天，三株豆苗终于缠着竹架开出了淡紫的花。小满发现中间那株结出的豆荚格外饱满，在风里叮当作响，像挂满了小铃铛。蝉鸣震耳的午后，总有颗圆滚滚的豆荚故意荡秋千，把金粉似的阳光抖落在打盹的男孩肩头。
